生命的裂缝

2012-08-20

  “养心莫若寡欲,至乐无如读书。”在反复咀嚼金玉良言给我的启迪时,猛然想起台湾散文名家林清玄的一篇文章《温一壶月光下酒》,很是向往“竹杖芒鞋轻腾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”的境界。这个境界的迷人之处在于能自己制造生活,自己享受生活,而且只选择关乎性情趣味的生活。

  许多美好的和不那么美好的往事,都被岁月之尘轻轻掩埋;年纪渐长,不经意间,朋友一个一个离你而去,你甚至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失去了他们,它远不像你参加退队仪式,在一个确定的时间和地点,有人告诉你不再是少先队员;那样的日子你能记住,尽管也有几分伤感,但更多的是带着成长的快乐。而朋友的离去却是无声无息,仰观天穹。俯察大地,你只有苍凉的感觉,说不准还会掉下几滴眼泪。

  人是注定越活越寂寞的,所以“人生得一知己,足矣”才被芸芸众生捧为宝典,挂在嘴边,聊以自慰。可是,在我品咂这句名言的时候,我还是感觉到了人生的凄风苦雨和徒唤奈何。一个本意显示丰满和余裕的“足”字,在这儿很有些画饼充饥、望梅止渴的味道,这唯一的“知己”,也是那样地扑朔迷离,似乎稍不留神也会随风飘逝。

  流失!时下使用频率很高的一个语词,频频见诸报端杂志,电视广播。信手拈来,比如水土流失、国有资产流失、贫困地区教师流失,发达地区民工流失……曾经以为地久天长、牢不可破的友情,海誓山盟、白头偕老的爱情”,怎么也都像赶场似的,跨人流失的行列?我真纳闷是否赶上了一个崇尚“流失”的年代?

  就在我伏案疾书这文稿时,10岁的儿子一定是感到了孤独,站在小凳子上面,拉开了阳台的玻璃窗,大声呼唤隔壁一个叫“悠悠”的小男孩,约他来我家玩耍。寂寞扇动起它黑色的翅膀,试图遮盖一个幼小的心灵、可儿子毕竟有办法驱赶这寂寞,他知道跟他同样寂寞的“悠悠”一定会来的。我却不同了,我早过了呼朋招伴的年龄,就算拉开了阳台的玻璃窗,我也不知道呼唤谁。成年人的寂寞很悲凉,冷冷地闪着金属般的光泽。

  这真的怪不得谁,你说谁该对友情的丧失承担责任?遗憾的是法律从来不参与这类责任的认定、调解或判决,要不然双方多少还能感到一丝慰藉。十几年的教书生涯,我无数次地向学生讲解那个关于力的著名论断:物体之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。可是这些呆板僵硬的力学规律,怎么能解决人—— 一种会思考的动物之间的关系问题呢?合上几乎背熟了的课本,面对人生,我却常常陷入迷茫混沌之中,难以自拔。

  单调的日子,一天天以令人窒息的雷同悄然流逝,曾有人跟我调侃说,找你还不容易? 还有人撰文赞美这庸常岁月.说这才是生命的常态,不伟大的人只能做不伟大的事。也许他是对的,而且还是幸福的,怀揣一颗平常心,沉醉于平凡的生活,尽情享受,恬然自得。可是我怎么努力也做不到,我心高气傲,总想在一朵花里发现一个天国,在一杯水里寻觅湖光山色。我对那些天天相遇的脸庞怀有好感,却总在希冀遭逢新鲜的面孔,还有新鲜的心灵。

  我很明白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够满足我们对生活的全部追求。所以残缺——比如断臂的维纳斯美神,便被我们所景仰,因为它构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。一个人成熟与否,真的不能光看年龄,假如有人过了该知天命之年,仍然怀抱着中学生式的理想,把完美无缺看成生活的全部,力求事事顺心遂意,我们除了感叹他的心态年轻(这固然是好事!) 之外,还能再说些什么呢?

  生活是一门艺术,却远非我们想象的赏心悦目。我也该说服自己了,接受生命的裂缝吧!说不定从这缝隙里,还会漏进一缕缕阳光,温暖我曾经阴暗潮湿的心灵,生长出一些美丽迷人的花草来。